[叶橙]都是酱鹅肠的错4-6
还是没有写完,哭泣……
4
苏沐橙的手术安排在第二天,当天傍晚她做完一系列术前检查,被转移到了一间单人病房里,饿着肚子吊着一袋氯化钠,眼巴巴的,看起来比较惨。
苏沐秋和叶修一人一盒色泽油亮鲜艳的炒米粉,坐在她的床尾唠嗑——这两人年纪相仿,性格相投,相熟飞快,前一刻还是医患关系,也不知什么时候打成了好多年的哥们儿似的。
“这我妹妹,叫沐橙,”苏沐秋跟他嘚瑟,“可爱吧?漂亮吧?”
叶修冲苏沐橙一笑:“我有个弟弟。”
“哦?”
叶修抖抖筷子上的米粉,摇头感叹:“把他拉扯大可真不容易。”
“我明白。”苏沐秋好似喜逢知交,拍了下叶修的大腿,感同身受地点头。
叶修说:“我把我走过的弯路都告诉他,叫他不要走了。”
苏沐秋咂咂嘴巴,挺不是滋味地看着他:“看不出来啊,你是个好哥哥。”
“那可不。给我一袋榨菜——”他戳戳苏沐秋,接着聊,“但他不争气啊,尽想走歪路,所以我就把那些歪路都走了一遍,以身试法,告诉他,这样是不对的。”
“以身试法不是这样用的,语文是食堂师傅教的吧。”苏沐秋扒两口米粉,从塑料袋里掏了一包榨菜出来,又问:“那你弟弟多大啦?”
“谢了。”叶修含着筷子接过那袋榨菜,拆了倒进碗里,拌吧拌吧吃了一口,理直气壮地说:“同岁,双胞胎。”
苏沐秋感觉三观尽碎,满口的米粉来不及咽,喷了一根出去:“……那你拉扯个屁!”
那一根米粉掉落在苏沐橙脚边,她大声喊道:“哥——!”
——他们不仅一直重复着没营养的对话,而且还挺乐在其中的。
“我要回去值班了,多谢请客,”叶修吃得很潦草,抹抹嘴站了起来,补充道,“虽然只是一碗食堂的炒米粉。”
“而且很油。”苏沐秋撇嘴。
“其实不是一般的难吃。”叶修实话实说。
“礼轻情意重。”苏沐秋强调。
“有多重?”
“比我妹妹还重。”
“你多少斤?”叶修问苏沐橙。
“你们两个垃圾话说够了没有!”苏沐橙绷着身体踢了苏沐秋一脚。她算是知道臭味相投四个字怎么写了。
苏沐秋一缩腿:“吃人嘴软,我跟你说,你可得对我们沐橙好点。”
叶修一愣,看看苏沐橙,再看看苏沐秋,有点儿不知该说什么。
“不,我的意思是,你要好好医治她。”苏沐秋发觉话里有歧义,赶紧改口。
“哦哦,那是当然的,我做一休二,有什么问题可以找我,”叶修点头,转而对苏沐橙说,“手术前护士会告诉你怎么做,一步一步来,不用怕,我和主刀医生打好招呼了,叫他好好做,一定给你的肚皮缝得很漂亮。”
这话根本一点儿没起到安抚的作用,苏沐橙听得脸都起皱了。叶修却乐了,好像觉得她的表情很好玩。
他冲她笑,也不说话,苏沐橙便感觉到他正用一种温和有礼的方式打量着她,一时又紧张起来,只对视了一下就连忙把目光挪到他的白大褂上去了——不过一天时间,这不是第一次了,身体给出的反应复杂而真实。
他看着一个人的时候,直白得令人感到好像把所有关心都聚集在这里了。
他不算很帅,不是一见钟情款的,但是说话和不说话的时候,笑和不笑的时候,看着一个人和看着别处的时候,认真工作和聊天扯淡的时候,形成了两种泾渭分明的状态。
模样是科室里最年轻的,经常撩闲打诨,行医却称得上老练,谈吐间好像在这所医院呆了有一二十年似的。苏沐橙一面为他的年轻吃惊,一面又隐隐觉得他不应当只是一个急诊科的值班医生。
她只是尚未来得及去想,因为大多数时候都在慌张,像被磁化了似的丧失了原有的一部分判断能力,同时被牢牢吸附在这片磁场里头。这给她造成了一点儿不适感,可以说到现在为止,脑海中叶修医生的五官还是模糊的,但她已经把他的声音、身形和气质区分得非常清楚了。
噢,还包括他白大褂下面穿的卡其色长裤,因为她躲避视线的时候总往那儿瞄。
屋里持续了几秒没有人说话,苏沐秋感觉自己的存在突然跟这个屋子的气氛格格不入了起来。
叶修在笑什么?刚才说了什么好笑的话是我没听到?
沐橙呢沐橙到底在看什么,叶医生的裤子上是开了朵花吗?
5
手术是半身麻醉。夜间八点多钟她做了净皮便被推上了手术台,手术室里只有一个麻醉医生和一名护士,指导她脱光衣服侧弓背进行消毒。苏沐橙别扭了一会儿,在医生冷漠的注视下终于真切地认识到手术台前自己就是一块生了蛀虫的肉,渐渐也就没那么在意。
麻醉针扎在腰椎上,还挺疼。
等麻醉生效,护士往架子盖上一层绿布,麻醉医生退场,紧接着一助二助主刀好些个医生们进来了。苏沐橙以前没做过手术,紧张得快不行了,小臂直打颤。
主刀医生姓魏名琛,看过去没比叶修大多少,黑眼圈倒是很重。“不要紧张哈,你一看就很紧张,”他一进门就跟苏沐橙打招呼,“你放心,我手术台上的病人,那是怎么做完一台手术的?那都是和我谈笑风生做完的。”
“吹,你可劲儿吹。”器械护士说。
一助吐槽:“上一台手术你直打嗝,那人都快哭了。”
“就你话多!打嗝我能怎么办,我很努力控制了!”
原来不是叶修的错,这医院的医生舒缓病人的情绪都是一个路子。
苏沐橙僵硬地笑了笑。
“哎,你看,她笑了!”魏琛一边戴手套一边“嘿嘿嘿”地笑,“看来我们这台相声讲得不错。”
“你讲的不是相声,是鬼故事。”
另一个医生白了他一眼,给她装上鼻塞吸氧,又确认了一遍麻醉的效果。
无影灯大开,准备动刀了。
在保留了清醒意识的情况下感受开腹,以及腹腔内器械与器官之间的摩擦拉扯——实在是令人难忘的回忆。
苏沐橙颤颤巍巍、哆哆嗦嗦地开了口:“医生……什么时候好啊?”
“这才十分钟,别急,”魏琛瓮声瓮气地说着,“护士,你给人聊聊天啊,风花雪月,诗词歌赋,你们聊你们的,我们割我们的,这不一晃就过去了。”
守在一边的巡回护士这已经习惯了他的没谱,倒没有真的跟苏沐橙聊起来,把室温调高了一点,上前轻声安抚了几句,转移她的注意力。
“我们的麻醉里加过一点镇静剂,你闭上眼睛,等会就睡着了。”
苏沐橙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闭上了眼睛。无影灯特别亮,腹部的异动也十分明显,真要有意入睡也很难,她胡思乱想了一下:要是叶医生来做手术就好了,他一看我,对我笑也好,说说话也好,那哪还有心思去想肚子里发生的事呀。
这么一想,叶修的样子好像真就浮现在视网膜前了,他蹲在病人床前记录数据的样子,俯下身给她量体温的样子,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往外走的样子,低头吃饭的样子……他肩宽腿长,他笑得特别好看。
大概给叶修加了八百度的手术中的危难少女的滤镜之后,也不知是镇静剂起了作用,还是一个又一个美好的幻象起了作用,苏沐橙睡了过去。
她不仅睡了过去,据苏沐秋说,被推出来的时候连口水都睡出来了,滋味特别的好。
6
美梦做了不到两个小时,她就被腹部的伤口痛醒了,醒来发现胸口装了心电仪,手上打着针,苏沐秋不在。厚重的窗帘后面一点儿光都没有,想来是深夜,整个单人病房安静得只剩下机械运作的声音。
实在太疼了,连抽气都疼,她又无助又害怕,小声喊道:“哥——”
“沐橙?”没想到真有人应,苏沐秋正好开门进来,“我上厕所去了。”
“伤口好疼,”苏沐橙后背直冒冷汗,小腿肚发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说道,“哥,可不可以叫护士来看一下?”
“这么疼啊?”苏沐秋有些傻眼,立马摁了病房呼叫器。护士一会儿就进来了,询问了一下症状,一时也有些拿不定:“建议是不打止疼,最好问问医生,你们之前的……”
“噢噢噢!”苏沐秋迅速做了个明白的手势,戳两下手机拨通了一个刚存下来的号码。
电话没一会儿就接通了,苏沐秋单刀直入:“你现在下班了没?”
“……时间倒还卡得挺准,”他声线有些疲倦,“等着,我上去一趟。”
“嗯。”苏沐秋刚应了一声,结果那头已经挂断了。
苏沐橙看着哥哥手里的手机,一时间也没那么在意疼痛感了,她匀了好大一部分心思开始忐忑——调整了一下躺姿,显得不要那么难看,还有压垮散乱的头发,重新拢好。
“别动了。”苏沐秋还没察觉到妹妹的小心思,心疼地制止她。
不出五分钟叶修就匆匆赶至。
“这么快?”苏沐秋心里赞了一声靠谱,起身给他让开位置。
他三两步就迈到苏沐橙面前,步伐迅捷而坚实有力,凭空给人一种力量。
“怎么啦?”他问护士。
护士看到是他似乎有点儿惊讶,连忙解释:“伤口疼,想打止疼针。”
叶修一手撑在病床边,转而打量了苏沐橙一下,问她:“是不是特别疼?”
“特别特别疼,疼得冒汗,”苏沐橙小声说,“能打吗?”模样有些可怜兮兮。
叶修笑了下:“止疼针不就是止疼的吗,为什么不能打?没有这么多穷讲究,你给她打一针吧。”
苏沐橙简直热泪盈眶——我的意中人是个外科医生,有一天他会踩着七彩祥云来救我啊!
“还有其他什么问题吗?”他靠在栏杆旁边问,在一堆仪器前这里看看那里看看,“我瞧瞧,血压正常,心律也正常……就是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
他突然低下头看她,苏沐橙原本正仰头肆意看着他漂亮的下颌骨线条,这下措不及防地对上眼。她感到脸颊倏地烫了。
“是不是太饿了,一天没吃东西了吧?”叶修直起身,双手抱胸,对看过去心疼得不得了的苏沐秋说,“不过还得再忍忍,排气后才能进流食。”
苏沐秋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多谢了。”
叶修一本正经地说:“不客气,毕竟咱们是吃炒米粉的交情。”
“是的,吃了食堂的炒米粉,那就是过命的交情啊,明天我请你吃食堂的砂锅米线。”
“你让我多活两年吧。”
打针的护士听了这一耳朵废话,好奇地打量了兄妹二人一眼。
“哎对了,”叶修忽然掏出手机,问苏沐橙,“你做完手术看过自己的阑尾吗?我让老魏给你拍下来了。”
苏沐秋问:“拍那玩意儿干嘛?”
“留下纪念啊,一辈子就这一根,我还给加了吴彦祖专用滤镜,挺好看的。”说着他把手机转过去给苏沐橙看。
盘子上躺了根血淋淋的管状物。
苏沐橙:“……”
“是不是还挺可爱的?”
“可爱你个头啊!”苏沐秋说,“你赶紧走不要影响沐橙的身心健康了。”
“这就是我们的炒米粉交情?”叶修说着,“人家都没说话呢,来,沐橙你评价评价,对自己的阑尾,你有什么想说的。”
苏沐橙可以说是十分无语了。
“没什么想说的……就挺像酱鹅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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