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橙]猫夏
猫与叶橙的故事的补完
1.
叶修抱来一只三花小奶猫，黑白夹一点黄，刚出生二十来天，从脑袋到尾巴统共就一只拖鞋那么大。
起因是苏沐橙电话里一句“八强赛打完没比赛可打了”，听来还挺独孤求败的，实则第十一赛季他们止步八强，比赛打输了，这个夏天结束得太早，她不甘心。总觉得做队长以后，胜负欲都要比往日旺盛一些。
然后比赛一结束，张满的弓又慢慢地收了回去。
“我想去找你玩，”她在电话里说，“我给他们放假了，明天就——我今天晚上就可以动身。”
苏沐橙临时起意，叶修措手不及。他平时住在家，来回地铁或者蹭叶秋的车，听说苏沐橙要来，干脆从家里搬出去了。他家海淀有套三居室，他打包一点衣服，并且顺走了房子钥匙。公寓楼下买了两个塑料桶，桶里塞着拖把毛巾垃圾袋，花三个钟头把空房子从头到尾打扫了一遍，最后满头大汗瘫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苏沐橙落地在半夜，叶修问她要不要吃点什么，她摇摇头，也打不起精神回应，一上出租就靠着叶修睡过去了，睡得很快，一句话也没说，兴致不如电话里那么高。
她实在是很累了。叶修侧头看她，最后沉默着看向窗外。
苏沐橙的胳膊陷在他们之间的座位里，他轻手轻脚抽出来，搁在自己肚子上捏着，想了一阵又从兜里拿出手机，跟人聊了很久。
下车的时候苏沐橙醒了，叶修带她上楼。毕竟是真正意义上的二人同居，苏沐橙心里的鼓点敲个不停。
但转了一圈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就跟以前嘉世的宿舍一样，她有自己的卧室和卫生间，出来是个小厅，就没了。
她有些呆滞地被叶修牵引到自己房间，床已经铺好了，空调徐徐往外送着冷风，温度很舒适，床上坐着一只不知哪来的玻尿酸鸭，苏沐橙看着有点想笑。
“早点休息，明天睡个懒觉，”他想了想又说道，“明天早上我要出去一趟。”
苏沐橙怕给他添麻烦，问：“你要上班吗？”
“不是。”
苏沐橙茫然地看着他，睡眠不足使她反应迟钝。叶修想好了要卖个关子，自然不肯跟她说。
第二天她睡到中午才醒，闭着眼睛还不想起床，翻来覆去躺了一会儿，又爬了起来。她总觉得门外有什么东西在挠，伴随着细长的猫叫声。
可是哪来的猫呢？
她趴在床上，拧着门把打开一道缝，门外静了片刻，然后一只脑袋慢慢的探了进来。
四目相对。
2.
苏沐橙傻了眼。
她打开门，从地上把猫捞起来。
小猫好像刚洗过澡，毛没干透，末端一小撮一小撮的束着。它看看苏沐橙，湿漉漉的鼻子碰了碰她的手，随后奶声奶气地“喵”了一声。
苏沐橙心底又激动又柔软，说不出话来，捧着这只水耗子似的猫，坐在床上呆了半天，然后才想起什么来似的，跳下床走出了房间。
叶修半躺在沙发上，看见她出来笑了笑：“想好名字了没？”
苏沐橙问：“哪里来的？”
“从我妈朋友家抱来的。”
“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呢？”苏沐橙看着怀里的猫，高兴得有点不知所措。
叶修不解释，介绍道：“三花，小姑娘，我看它挺机灵的。”
“我们可以养它吗？”苏沐橙眼泪汪汪。
叶修反问：“不然我抱来干嘛？”
苏沐橙“哇”的一声：“它太可爱了！”
苏沐橙开始翻字典。
小猫颤颤巍巍地在地上走，这里碰碰那里碰碰，有些焦虑的样子。
“它好像在找妈妈，”叶修蹲在地上逗猫，“唉，得给它绞个指甲，挠起人来挺疼的。”
苏沐橙头也不抬：“叫豆豆怎么样？”
叶修问：“这是你翻了十分钟字典的成果吗？”
苏沐橙一本正经地解释：“我觉得名字，还是要大雅若俗，大巧若拙。”
“我说实话吧，这听起来像狗的名字，”叶修挠挠小猫的下巴，对猫说，“是不是，你也不同意吧？”
小猫“喵”了一声。
叶修说：“它说对。”
苏沐橙回头看他：“它说滚。”
苏沐橙拍了一张小猫的照片，发到选手群里无奖征名。众人纷纷被萌得昏古起。
楚云秀发了N个感叹号之后说：“叫伊丽莎白，洋气，让我们猫从小呼吸资本主义空气。”
郑轩反驳：“这个名字听起来就不好养。”随后他提供了一个很好养的名字：“小屎丸。”并被管理员叶修禁言五分钟。
戴妍琦说叫“猫妮卡”。叶修嫌腻。
张新杰说叫“汤姆”。叶修嫌俗。
孙翔说叫“凯撒”。叶修嫌中二。
黄少天说叫“尼古拉斯·安心在菩提下静静地狂想·眼前的黑不是黑你说的白是什么白我就是最骄傲的三花·华北平原以脸换粮第一猫·正义的伙伴·我的黄花鱼分你一半·康定斯基”，简称康师傅。
叶修连“滚”字都懒得打，直接将他踢出了群。
喻文州把黄少天拉了回来。
黄少天痛斥：“你咋这么挑！”
喻文州说：“叫年年吧。”
叶修正要拒绝，喻文州又说：“年年有鱼。”
叶修动心了。
“这个可以。”
苏沐橙附和：“寓意好，还可爱。”
“但不大气，就当小名吧。”
黄少天问：“还有个大名？”
“当然了，”叶修摸摸猫咪的脑袋，在手机里敲道，“跟我姓，叫叶卡捷琳娜吧。”
黄少天跪了。
苏沐橙也跪了。
君莫笑说道：“好了没你们事了，撸猫去了。”
叶修把年年从地上抱起来，他手大，一个巴掌就能托起它。猫咪细声细气地冲他叫。
“一点儿也不凶，”他挠挠它的肚皮，“快点长大吧。”
苏沐橙还在看手机。“喻文州要申请当年年的干爹，他说毕竟年年有喻，”她一个一个汇报道，“云秀和小戴争当小姨，还有方锐……”
叶修把年年举高高：“你可真招人喜欢。”
3.
吃过晚饭，年年又洗了个澡。叶修真是不乐意给它洗，怕它洗多了受凉，但它趁着他们吃饭，自己开疆拓土去了——钻到床底下滚了一圈，出来的时候一身灰，还带出来一个发圈。
那床底不知积了多少年的灰啊。
“你可真是根尽职尽责的猫毛掸子，”叶修捏着她脖子给它拎到盥洗台上，一边洗一边进行思想教育，“那是猫待的地方吗，你也不嫌脏，还舔！”
苏沐橙在旁边托着一块大毛巾，等年年洗完用毛巾裹住她，缠了几圈将它裹成一个圆柱体。
叶修一下一下拨弄年年的耳朵：“老北京猫肉卷。”
第一条毛巾很快湿透了，苏沐橙又换了一条，期间年年挣扎不已，拿出了誓死不从的架势，就是不愿意被裹进去，还使劲甩了甩毛，飞溅出来细密的水珠。
叶修只好哄：“乖一点，别闹，你看看你，吹风机的声音你又害怕，胆儿比针眼还小……嘶，你怎么还咬人呢！”
苏沐橙连忙探头看，叶修手上两点牙印，没见血。
“小家伙属狗的。”叶修嘀咕着，拎起屁股意思意思打了两下，长夜里划过一声年年凄厉的喵。
“打得多轻你知道，你的干爹小姨子小叔子都不在，装可怜也没用。”
苏沐橙忍不住为崽说话：“人家好歹也是女孩子，不要掀人家屁股。”
年年拧着眉叫唤。
叶修瞪着它，但年年对愚蠢的两脚兽不屑一顾，丝毫不受威胁，舔两口爪子，看他两眼，然后飞快地把爪子摁到叶修手上，又飞快地撤了回来，好像在对自己的哥们儿说“你不要这样”。
叶修败下阵来。
一直到他们要睡觉，年年还没有排泄。
它刚舔了点鲜奶，正坐在沙发上梳洗自己的毛。
“你怎么不嘘嘘呢？”苏沐橙拨弄它的尾巴，小猫扭头看她，一下仰倒在羊毛毯子上，手脚并用地抓苏沐橙的手指。抓着抓着瞥见了自己晃来晃去的尾巴，又开始抓尾巴，玩得不亦乐乎。
“不适应，害怕呢，”叶修把刚送到的猫砂袋子撕开，倒进塑料盆里，又抓过年年来，按着它让它蹲在盆里，“来，你的厕所，认识一下。”
苏沐橙问：“这样管用吗？”
“不知道啊，我也没养过。”
叶修轻柔地捏着它的爪子一下一下的划拉猫砂，年年愣愣的，任由他划。叶修凑近对它低声说：“记住了吗？”
苏沐橙看着这样的叶修走了会儿神，然后也趴到他身边，歪着脑袋说：“记住啦。”
“……”叶修侧目，“真聪明，奖励你什么呢？”
苏沐橙红了脸，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被叶修一把抓住手腕。
年年见爪子被松开，便从猫砂盆里迈了出去，一跳一跳的转了一圈。按理说，这时候两个两脚兽都会来揉揉她。
它忍不住抬头。两脚兽靠在一起，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年年委屈地喵了一声。
4.
也许是憋得狠了，抑或是为了表达它的不满，原本安静蹲在叶修腿上让他剪指甲的年年突然就尿了。
它焦躁地扒拉叶修的裤子，眼见叶修不肯松开他，就欲往下跳。
叶修奇了，好好的剪到一半怎么突然发起疯来，随着年年一爪子蹬在他腿间布料透来一阵凉意，他心底靠了一声，眼疾手快地托住年年的肚皮，将她抓了起来。
年年被举在半空，无辜地同叶修对视。
叶修低头一看，裆间连同大腿一侧湿出一块非洲版图来。
苏沐橙洗完澡出来，正探出身子要从客厅桌上拿几根棉签，见此情景实在是忍俊不禁。
“哎呀，反正你也要洗澡了，”苏沐橙抢过性命堪忧的年，抱在怀里顺毛，“毕竟它，只是一只小猫咪。”
说得好像他真要跟它计较什么似的。叶修摆摆手说：“你先带它进去玩会儿，我洗完澡再教育它。”
“哦，”苏沐橙举起年年的小爪子朝他挥挥，“那我们先走啦。”便踩着拖鞋呱唧呱唧跑进屋去了。
叶修颇有些手忙脚乱地把裤子泡了，冲了个澡，洗澡的时候他酝酿了许多逆耳忠言，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就算它是叶卡捷琳娜也不能破例尿在他的裤子上，他决意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气势汹汹地敲响了苏沐橙的房门。
门打开了，昏黄的床头灯洒在他脚边，苏沐橙回头冲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年年闭着眼，窝在苏沐橙床上的珊瑚绒毯子里，脑袋垫在自己的爪子上侧躺着，睡得很是香甜。苏沐橙抱着膝盖似乎在刷电视剧，平板上还插着耳机。
画面太过柔软，几番话一眨眼就忘到脑后，叶修叹了一声，走进屋里。
苏沐橙低声问：“要不就让它在我屋里睡吧？”
“我怕它半夜起来闹。”
“才这么点大，再闹能有多闹，”苏沐橙用拇指轻柔地顺年年脑袋上的毛，“它现在下床都可费劲呢，下了床就跳不上来了。再说你明天不上班了？”
叶修掐指一算，好嘛，明天周一了。
“那好吧……”想了想，他还是交代道，“我明天起得早，不来看它了，鲜奶在冰箱里，记得热一下，倒出来放温了再给它喝，猫砂和奶糕都放在玄关背面的柜子里。”
“记下了记下了，你快去睡吧。”苏沐橙推他。
“还有那个……”叶修被推出门外，还在说，“猫窝已经买了，明天要是送到了你收一下。”
“晚安！”
苏沐橙关上门。
年年被他们两人的动静弄醒了，迷迷糊糊地睁眼看了一会儿，换了一个姿势准备接着睡。
“唉，养你比养我还麻烦……”
苏沐橙把它挪到床的里侧，拎过毯子一角盖在自己身上，也准备睡了。
床头灯一关，屋里彻底暗下来了，但窗帘没有完全拉拢，冷冷清清的月光在天花板上投出一线。持续了一天的兴奋消减下来，此刻躺下才觉得有些困，她脑海里还在盘算着其他事情，她是第一次养猫，房子也肯定缺不少东西，需要购置一下……对了，电脑和读卡器，这不能没有。
然而都是些鸡零狗碎的小事，好像实在没什么值得她如临大敌的……
她打了个哈欠，感到快乐而满足。
“晚安年年。”
年年的声带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往热源两脚兽身边挪了一下，酣然入睡。
5.
小猫很黏她。
叶修去上班以后，整座房子就他们两个活物，连只虫都找不出来。苏沐橙怕它到处乱钻——床底、沙发底、厨房灶台和冰箱之间也许有蟑螂出没的空隙等等——年年才那么点大，钻进去了她压根发觉不出来。于是小家伙暂时关在了苏沐橙房间。
苏沐橙的房间面积也不小，一道玻璃门连着一个小阳台。小猫平日里特喜欢踩猫窝垫子上的绒毛，喜欢兴高采烈地跑到鸭子身边咬人家红艳艳的脸蛋，时不常的还要趴到玻璃门上看风景，或者一个站不稳，斜斜地摔倒，打一个四脚朝天的滚，就开始追尾巴的游戏。
苏沐橙出去煮饭或是上厕所的时候，屋里没人，小猫便蹲在门口细声叫，叫个不停，十分凄厉。苏沐橙愣是听出巨大的不安和害怕，心疼得不行，下楼买东西要趁它睡着的时候悄悄出门，连上厕所都按秒算，龙卷风似的在屋里飞奔来飞奔去。
除了长头发的两脚兽，年年最喜欢的就是拖鞋。
苏沐橙在床上刷剧的时候，它在下边咬拖鞋，踢拖鞋，把爪子伸进鞋面盘踞在里面假装自己和拖鞋已经融为一体；还是个戏精，把拖鞋当做假想敌，自个儿躲在床尾暗中观察，突然间窜出来扑在人家身上咬咬咬咬。拖鞋要是能说话拖鞋已经骂娘了。
“看起来活泼了不少。”叶修看完苏沐橙给拍的小视频后评价道。
“岂止活泼呀……”苏沐橙汗，瞥了眼年年结果发现它又在撕咬沙发垫，赶紧跑过去救下那块沙发皮。
“它是不是想要磨牙呢？”苏沐橙苦恼地跟叶修汇报，“看到什么都咬，我的数据线已经被咬出一排牙印了，好在没咬破，还有沙发皮啊，拖鞋啊，昨天我还看到它在啃一块猫砂。”
叶修问：“它没咬你吧？”
“咬过了……”
小家伙咬过她的手指和脚踝，现在她的踝关节上还有一道浅浅的荣誉的伤疤。
而后那天叶修回来伸出手要摸它脑袋，小猫果然又蹿直了身体手口并用地抓咬他手指。叶修喊了声“不准咬”，拍打了一下它额头，年年没立稳，便扑通一声摔在地板上，爬起来时还懵懵的。
“会不会打坏了？”苏沐橙把小猫搂进怀里，“本来就挺傻的。”
“我打得很轻，这力道皮球都拍不起来，总归得让它知道什么不能做。”叶修蹲在地上，年年露出小脑袋迷茫地看着他，于是说着说着又心软了，改口道，“改明儿我还是买个水枪来吧……”
苏沐橙哭笑不得。
“舍不得了？”
“哪舍得呀。”叶修捋了捋年年脑门上的毛。
年年眯起眼睛，微微探出头，很是享受。
“哦对了，”叶修摸摸鼻子，“你过来这么多天了还没去过我家吧，明天去我家吃顿饭吧。”
“好啊……欸？？？”但也就是一个瞬间，苏沐橙就回过神来了，叶修在北京的家，可不是和父母叶秋一起的吗。那此番邀请意义就重大了……她一个失神，猫咪就从她怀里掉了出来。年年轻轻巧巧落地，小小的圆滚滚的一团迈着猫步，三步一回头地走掉了。
“这个，这个好突然啊，”苏沐橙有些无措地走到沙发上坐下，“你父母知道吗？”
“就是他们让你去吃饭啊，”叶修笑问，“你不是在害怕吧？”
苏沐橙不是害怕，单单是没想到叶修父母这方面如此通情达理，按理说她一个小辈来了人家地盘，还拐走人家儿子，占了人家的窝，上门拜访才是礼数周到；只是叶修没有提，她担心人家压根不承认有这么一回事，便没吱声。眼下反倒是长辈来邀请她了，她自然忐忑不已。
“我也没有什么亲戚，这方面礼数要是有做得不合适的，你要提醒我呀。”
“你是过来玩儿的，招待一下不是很正常吗？”叶修说着忽然一怔，反问道，“你想到哪去了？”
苏沐橙抿着嘴，脸突然爆红。“你怎么想，我就是怎么想的。”
叶修十分荡漾地笑了。
“沐橙，不要心急。”
苏沐橙抓起沙发靠垫扔向他。
叶修抱住靠垫假咳几声：“总之，他们不吃人的，你放心去就是了。”
“吃猫吗？”
叶修实在理解不了她的脑回路。
“也不吃猫。”
“那太好了，明天也把年年带去吧。”苏沐橙放心了，有些窃喜，回头一找。恰逢年年顶着一脑门灰从沙发底下跑出来，就地来了个标准的前滚翻。
6.
苏沐橙抽出了压箱底的长裙——旅行箱的箱。
这次过来带的衣服不多，都是轻便的短裤短T，唯二两条长裙是以备不时之需要用来美一美的，但也仅仅只是普通的裙子，谈不上庄重也谈不上优雅，光芒更多还是源自穿裙子的人。
“随便吧，都足够了。”在被问及哪条裙子更好看时，叶修不由叹气。这样的问题他早有准备，苏沐橙是不会真抱着简单的“去吃个饭”的心态拾掇自己的。
“你妈妈喜欢粉色还是驼色？”
“这个……”叶修实在是不知道。
苏沐橙比对了一下：“是不是驼色更稳重些？”
“大概……”
“可是粉色这条特别衬我肤色。”
“都差不多。”
“对了，你妈妈是什么性格？是和风细雨，狂风骤雨，还是枪林弹雨……”
叶修一脸坚定：“我妈，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年年——”苏沐橙愣了会儿神，突然哀嚎一声，抱住被她吓得一脸惊恐的年揉搓着，“下辈子记得投个好胎，千万不要做女人——”
叶修：“……”
苏沐橙最终套着驼色长裙去了，说是这样和怀里的年年更加相得益彰。
年年也着重打扮了一下，毛色分明，油光水亮，小小的一团缩在猫包里好奇地打量。用叶修的话说，“在小点面前也不能丢了猫面”。
苏沐橙深以为然。
然而其实从头到尾小点都压根没有把这只小猫放在眼里。小点年纪太大了，已经是老狗中的老狗，阅遍狗生百态，这样一团狗崽子差不多大的小家伙在它面前上蹿下跳，它实在是提不起精神应付，盯了年年一会儿，就趴到一边闭目养神去了。
同样令人意外的是，叶妈妈并不是多难对付的女强人。苏沐橙给叶妈妈拎去了几盒护肤品，给叶爸爸带的是茶叶，叶秋的是男士香水，连小点都分到一袋进口狗粮，可以说是面面俱到，收礼物的一方都感受到了苏沐橙的紧张。
叶妈妈眉眼笑出了细密而温柔的褶，热情地招呼她进屋，正厅里音响外放着年代略久远的老歌，歌词写得情深义重，歌手唱得抑扬顿挫。配合一大桌热气腾腾应有尽有的饭菜，苏沐橙愣是感觉有种红红火火过新年的喜庆。
叶修有点儿尴尬，一脑门汗：“爸，人家做客来你放什么歌？要放也不放点悦耳的。”
“你懂什么？”叶爸爸嫌弃地看他，插着腰在客厅来回踱步。
叶修无奈地跟苏沐橙对视一眼，不说话了。他听得很有几分心惊肉跳，生怕歌单后面又是什么老古董，让苏沐橙见笑。
陈旧得略显土气的歌声里，苏沐橙倒是感觉不那么局促了。
用的是最平常的家常菜，饭桌上聊的也都是生活琐事。叶妈妈推荐了几个本地景点，叶爸爸便顺势延伸出去，给她讲了一些历史，说着便是一阵唏嘘，又感怀起往事；叶秋推荐了几样小吃，称改天休息可以载他们去吃一圈。
苏沐橙不吃下水，相关菜式都堆在叶父叶母那头，她刚坐下就注意到了。
她这头是精致的小点心，烤鸭，时蔬，还有勾了芡酸甜可口的鱼——像是特意按着南方做法做的。没人帮她夹菜，各吃各的。
都是很温柔的人。
苏沐橙吃着鱼，低下头去，心头满胀着酸而烫的情绪，小心翼翼不让它溢出来。
告别的时候叶妈妈自然招呼她有空多来坐。
“这回过来应该能住好多天吧？”
叶修说：“他们开赛是九月份呢，是吧？至少还能待一个月呢。”
苏沐橙点点头：“但我八月就得回去了，队里还要加训呢。”
叶修点头，没说什么。
“工作要紧的，以后有空都可以过来这边玩，叶修接待，”叶妈妈两手托起年年放到苏沐橙的猫包里，“小猫长得快，等你下回来呀，就彻底长大了。”
叶修看那毛绒绒的一小团笑说：“用不着，她走的时候就已经很大了。”
7.
年年确实长得很快。再一个礼拜过去，明显抽条了，四肢伸展了些，面部更加立体，不再是扁圆扁圆的小猫崽子，有时候甚至能读出些情绪来；肚子也愈发浑圆，前些天叶修买了几袋妙鲜包，小家伙吃了一次就对猫奶糕爱答不理了，且吃起来毫无节制，最后苏沐橙不得不控制一下它的饮食；跑起路来也更加有力——做错事的时候尤为明显。
床头一排插座附近垂着四五根线，有台灯的线，数据线，驱蚊药水的插线，年年便常常跑去咬橡胶皮，怎么赶都不听。
叶修举起水枪嗞过它，拿拖鞋拍过它屁股蛋，到最后它懵懵懂懂明白了两只两脚兽打不得它骂不得它，哪回不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便有恃无恐起来。
叶修抬起一只拖鞋，它就飞快撤走，撤出五步远，还有闲情回头打量他——它指甲剪掉之后跑起来有些收不住，在地板上容易打滑，一个急转弯颇有“神龙摆尾”的气势。等他放下拖鞋，年年再跑过来玩耍，如此反复，乐此不疲。
“气死我了，”叶修倒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说，“这小崽子气死我了。”
苏沐橙乐不可支，她穿着苹果绿的棉质睡裙，领口宽大，坐着的时候时不常就会歪，几束头发掉在领口里，看得人心痒。
看样子已经到需要打空调的时日了，叶修漫无边际地想着。
不然怎么这么热。
今年总决赛的最后一场是轮回的主场，呼声震天，即便是电视转播，也使人身临其境地体会到那种势不可当的决心。
苏沐橙说：“今年轮回要是赢了，也是三冠加身了，虽然不比三连冠听起来霸气，但实在是非常可怕了。”
“是的，但比赛不是靠纸面实力分胜负嘛，要不我们怎么赢了？”
叶修开了两听饮料，两人盘坐在地板上讨论起来。
年年今天有些无精打采，趴在苏沐橙脚边睡它的第三觉。窗帘全部拉起来，房里的灯也一盏都没有开，只有宽屏电视里激烈的光影交错。夏夜的风从窗口送进来，松快而凉爽，十分宜人。
苏沐橙却忽而觉得有些冷，许是地板的凉意也透了进来，便想趁团队赛前的休息时间爬起来去找张毯子。
叶修说：“帮我带个靠垫，这茶几靠得我脊椎骨疼。”
苏沐橙应了一声，跑进自己房里，没一会儿又跑出来了，把靠垫递给他。年年也醒了，冷不丁从苏沐橙脚边窜了过去。
恰在此时电视屏幕忽然一闪，“噗”一声黑了。
猫跨过她的脚背，苏沐橙险些轧到它，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收回脚，整个人却失掉平衡，撞在了叶修的膝盖上，继而倒在他身上。
年年也吓了一跳，炸起一圈毛，反复横跳几下，飞快地跑了。
毯子落在地上，枕头压在他怀里，她倒在枕头上。
糟糕极了。
“停电了？”她慌忙出声，一边手在地上摸着，想借力起身。
叶修没出声，先将她不停摸索着的右胳膊从两腿之间捞了出来。
苏沐橙：“……”
叶修：“…………”
苏沐橙：“………………”
叶修：“……………………”
年年在搅混水这方面天赋异禀。
大概是担忧两脚兽的安危，在屋里跑了两圈之后它又转回来了，黑灯瞎火的也不知它看没看清，嗖一下窜上其中一只两脚兽的背，巡视领地般踩了踩。
两秒之后，一张大手伸过来，将它丢了出去。
年年自觉十分仁至义尽，皇恩浩荡，但这两脚兽竟这般不知好歹，控诉般“喵”了一声，转悠了两下，又跳了上去。
这回没人抓它，年年孤高地坐在上面，舔一口爪子再用爪子挠一把脸颊，给自己洗脸。
洗了半天，还是没人理它。空气里泛起了甜丝丝的味道，带着喘息的热量，年年不甘寂寞，站起来往脑袋那端走，猫步轻巧地沿着脊椎迈，最后一下迈在两脚兽的颈窝里。
叶修实在是忍不了了。
一来这猫几次三番捣乱，扰人好事，可以说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二来种种条件俱佳，他有生理反应十分顺理成章，要不是被猫打断，他也难以断言自己不会做出什么来。
三分怒火三分冷静，还有四分是庆幸。因而他爬起身来，只是抓过年年打了下屁股。
年年“喵”得那叫一个刻骨铭心心有不甘肝肠寸断，逃出掌心后默默跑到沙发边凄凉地蹲着cos猫比黄花瘦。
苏沐橙哼了一声，抱着毯子和膝盖小声说：“你自己的事，干嘛打年年。”
“它又装呢，根本不疼。”
叶修盘坐在苏沐橙对面，黑暗中瞥了她一眼，结果发现她正在笑。
“笑什么？”
“没笑。”她又不笑了。
“不要狡辩，我看到了。”
“随便笑笑的。”
“……”怕不是个傻子吧。
想着想着，叶修也笑了。可具体在笑个什么，好像确实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8.
天气越来越热，苏沐橙出门玩了一趟，后来就十分不愿意出门了，大多数时间都宅在家里撸猫打荣耀刷电视剧。
年年现在终于有点儿大猫的样子了。眼睛的轮廓冒出了尖尖，不再是小时候滚圆滚圆的无害样子，鼻与嘴更加突出，耳朵大而尖，耀武扬威地立着，乍一看十分严肃。身躯、四肢和尾巴愈发细长，只有翻过肚皮来的时候还能看出几分肥硕，总体而言是个苗条又漂亮的猫生赢家。
但无论外表怎么迷惑人，本质还是没变，还是个小祸害，捣起蛋来是熟悉的味道。
苏沐橙和叶修打荣耀，尤其是下本抢BOSS的时候，就是年年伺机而动的时候。在键盘上踩一脚都是常事，没有一爪子呼在屏幕上或是一个原地起跳整只猫挂在上面就不错了，皮得要死。
小家伙偶尔也是会感到丢脸的。
那天叶修下班回家，年年尾巴摇啊摇的在门口等到了他，而后兴奋地从玄关一路跑回客厅，想行云流水地往橱柜上跳，却没成功，爪子扒拉在柜沿，又抓不住，后腿蹬了两下挣扎几番，噗通掉在地板上。
苏沐橙笑得前仰后合。
年年觉得十分丢脸，当即想往柜子底下钻。然而它已经长大了，大到再也钻不进下面窄窄的缝隙，也做不成猫毛掸子，因而脑门磕在了柜子上，整只猫十分丧气地趴在了地上，一动都不想动。
“真是傻得没边儿了。”叶修评价。
七月底的时候叶修放了一周的假。
整一周天气都十分好，日头热烈，长空万里，风有点喧嚣，窗外的树叶时而发出整齐的沙沙的响声。两人在家打荣耀或者看电影，叶修原本没有睡午觉的习惯，但年年一天天的总是眯着眼四脚朝天地睡在他的电脑旁边，那模样实在是令人昏昏欲睡。
苏沐橙觉得自己宅出了一种不问世事的新境界，安逸得几乎有点疲惫。因而八月还未到来的时候，苏沐橙定下了回程的机票。
叶修对此发出了自己的抗议：“太早了。”
“今年夏休我是队里最早离队的，同时又是最晚归队的，”苏沐橙沉痛说道，“而且，这里的环境实在是太不适宜训练了，简直乐不思蜀。我在这里只想睡觉、撸猫、看电视。”她态度十分坚决，“可是为了十二赛季，必须要努力了！”
“嗯。”叶修点点头，还是肯定了她的觉悟和态度。
“等我回去了，年年怎么办？”苏沐橙不无担忧。
“当然是带回家去了，我妈会照顾的，”叶修说道，“等你走了，我就搬回去了。”
“哦。”苏沐橙低下头，突然情绪低落起来。
她其实有一点儿搬家恐惧症，不喜欢频繁变动，害怕分离，一旦认定要在一处落地生根，会对周围所有的事物都产生一丝半缕藕断丝连的情结。自己亲手购置的家具，整理过的书桌，年年在床底拉过的猫屎，床头咬过的洞，窗前悠长的午觉，如今都要让自己从中抽离出来。
她原本没有这样矫情想法，直到发现叶修也要搬出去了，这儿会彻底变成一座空巢。而巢是不能自己动活的，它只能在原地等着，欢声笑语属于它，却也不属于它。
这种近似失恋的难过，实在是折磨人。
叶修自然是没有这般九曲十八弯的思路。他把年年抱过来，抓着它两块肉垫揉着，问苏沐橙：“这猫怎么越长越像豹子，你觉不觉得？”
苏沐橙：“……啥跟啥呀。”
“长得挺快的，以后是不是该改叫叶卡捷琳娜了？”
年年反抗不得，“喵”了他一脸。
“看姐姐，”他对年年说道，“以后好长时间见不到姐姐了，会想她吗？”
年年迷茫地瞪着他。
“傻不傻你，看我干什么，”叶修把猫脑袋挪了下，“看姐姐。”
年年轻喵一声。
叶修挥舞着它的爪子，像给它做广播体操：“你看，她说会想的。”
苏沐橙捧起年年的脸：“我也会想你的。”
而后她抬头向上，一路贴到叶修的下巴跟前，看着他：“我会非常非常想你的。”
叶修垂下眼帘，没说话，直接吻上了她。
苏沐橙离开的那天依旧是个好天气。夏天的晴日仿佛无穷无尽，用不完似的。烈日朗朗，云朵丰厚，苏沐橙持着一把小花伞，把行李箱拖到了门外。
年年只当两脚兽要出门一趟，悠然自得地坐在橱柜上四处张望。
苏沐橙跟它打招呼：“小没良心的，我走啦！”
年年看到了她，细细地喵了一声。
“到了新家要乖乖的，不能乱咬人了。”
年年打了个哈欠。
“下回我来，你还记得我吗？”
越讲越煽情，还是单方面的自导自演，叶修看不下去了，去拉苏沐橙。
“没那么悲情，你还来的呢，是不是？”
苏沐橙看他：“是吗？”
叶修反问：“不是吗？”
“嗯，我会经常来的，”苏沐橙点点头，继而补充道，“来看年年。”
“好。”叶修懒得拆穿她。
“你要控制它的饮食，它吃起来没节制的，”苏沐橙郑重其事道，“毕竟，胖子是没有未来的！”
“知道了，咱们姑娘家，必须要控制得跟姐姐一样美丽，”叶修摸了摸猫的下巴，“现在咱可以走了吗？”
“唉，走吧。”苏沐橙环顾了一下房子，最后摸了把年年，拎着伞出门了。
说来玄妙，叶修关门的时候她若有所感，又回头看了一眼，年年端坐在橱柜上方，表情肃穆，直直地看着她，仿佛在做某种告别。
而后大门合上了。
下楼的时候苏沐橙低声欲言又止：“那这个房子……”
叶修却仿佛知道她在苦恼什么。
“里面的东西不会有人动，下回你来的时候，还是这个地址，这个门牌号，我和年年都等着你，”他说道，“我向你保证。”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