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妍琦]阵雨
试着写写
戴妍琦讨厌下雨天。来训练营报道那天就是一个雨天，下得哪儿哪儿都脏脏的，她原本期望在俱乐部门口就和爸爸告别，下了雨之后空不出手拿伞，于是爸爸让她举伞，自己一手拎着一个行李箱往里冲。从门卫到楼里还有很长一段路，戴妍琦边追爸爸边往上提垮下的书包带。
她爸腾不出手来，不然肯定是要不耐烦地拨开她的伞的：“矮了吧唧的，伞老怼我头上。”
戴妍琦把手举得高高的，不忘跟老戴斗嘴：“怼疼你了？谁让你谢顶，连个缓冲都没有。”
迈上长长的台阶，进到楼里，老戴放下行李箱，抹了一脑门的汗，戴妍琦就赶他：“你走吧，我认识路。”
她爸问：“你来过？”
“没有，但我可以问啊，现在年轻人做事不这么死脑筋了。”她推着她爸，“走吧走吧，再不回赶不上晚饭了。”
“行了，送佛送到西。”爸爸歇了一会儿，再度拎起来，往里找。戴妍琦苦着脸跟在后面：“看过梁实秋的送行没有啊，我走，你不用送我。”
她爸不为所动：“文盲，没看过。”
戴妍琦的宿舍间早先有人住过，走得匆忙，虽然保洁阿姨打扫过了，可是一屋子陌生人的味道让人很是不舒服。爸爸放下箱子，挽起袖子，一脸邀功看向她：“我说什么来着？用得着我吗？让你爸给你收拾收拾吧。”
戴妍琦那句不用又憋回去了。她动动鼻子，是别人的生活气息闷过之后，一股令人不太舒服的味道，床沿贴了一些篮球运动员的贴纸，白墙角落的涂鸦恶俗得人神共愤。
“怎么不赶我了？知道你爸好了？”他从卫生间打了一盆水，浸湿一条抹布。
戴妍琦抱住爸爸晒得黝黑的粗胳膊：“老戴，我需要您。”
“切。”爸爸不屑地嗤笑，一巴掌把湿抹布拍到桌上开始擦，“就知道往外跑，我跟你说，一开始你觉得谁都比爸妈好，但你要记住，爸爸才是最爱你的！有事就打爸爸电话，谁欺负你你告诉爸爸，我一个摩的就冲过来把他按在地上摩擦……”
戴妍琦捏着一块抹布不知道干什么，站在边上想笑，笑不出来。
窗外哗啦啦的雨声像珠玉落盘，爸爸的说话声时断时续。
“你看你拎过来两箱衣服，这里一个衣柜放得下吗？戴妍琦，你听我说话！”
“听着呢听着呢。”戴妍琦低下头玩手机。
“衣柜真潮……改天我让你妈拿点干燥剂来。”
戴妍琦吸吸鼻子：“她都不来送我。”
“你就让你妈消消气，你太能折腾了！”搓干净抹布，拧干，他站起来吁了一口气，“那我走了吧，别耽误你训练。”
戴妍琦苦笑：“今天不训。”
“好吧。”老戴看着她，突然加戏，抹布往手上一抛，当手绢似的在一根手指上转了起来，身体跟着东北二人转的节奏摆起来。戴妍琦笑出声来：“爸你神经病啊。”
“哎，我闺女还是笑起来好看。”老戴满意地拍拍裤腿，兜里的钥匙跟着发出叮铃哐啷的声音，“我走了，你好好训练，好好生活。”
戴妍琦跟着她爸走出去，又被塞了回来。
“送什么，把你那两箱子衣服先给我收好了！”
戴妍琦委屈地想，怎么这么双标啊。
屋里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她越这么呆着越想哭。她真是最讨厌雨天和送别了。可一个人凄凄惨惨地在屋里哭，这一点都不戴妍琦，她憋着满满一眼眶的泪，掏出手机迅速找了首歌，欢快雄健的音乐响彻寝室：“你来自潘多拉星，我来自天门山，你是绿里透着蓝，我是黄色屌丝男——”
戴妍琦稳定好情绪，边跟着音乐动次打次边蹲下来打开行李箱。
“又给我带维生素片，说了不吃不吃……还带蛋白质粉？本美少女要练成金刚芭比吗？”
“这什么小学生连衣裙，这么幼稚肯定是老戴买的……”
她自言自语着，雨声嘈杂，所以叩门声她没有听见。
肖时钦嘀咕着“还没到吗，有歌声啊”，推开门张望了一眼，里头极富冲击力的音乐扑面而来：“阿凡达，和屌丝男，一样也能有真爱——！！”
桌子下面蹲着一个小姑娘，埋头挑衣服，跟着音乐喊：“来一起来！嗨一起嗨！”
肖时钦：“……戴妍琦？”
这届青训营难得有个女生，报名表都在战队里传遍了。
戴妍琦猛然听到人声，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戴着眼镜穿着雷霆队服，常年能在职业联赛的比赛上看到的男人，此刻站在她寝室门口，神情震惊。
一曲结束，戴妍琦魂飞魄散，生怕下一首更傻逼，赶紧摸过手机关了。
肖时钦觉得挺尴尬，显得他好像擅闯女生宿舍似的，特别猥琐，于是解释道：“小戴，你是不是走错了，这间——好像不是你的房间。”
戴妍琦没回过神来，傻傻地：“啊？”
肖时钦挠挠头：“我记得这间住的是另一个男生，他妈的朋友跟我妈是表亲——可能是这么个关系吧，托我照顾点，我来找他看看，刚才敲了门了，你没听到，就……我不是故意的。”
戴妍琦惊了，问：“这不是608？”
肖时钦：“……这是606。”
戴妍琦讷讷：“我们老戴是真眼花……我马上走，马上就搬走！”
肖时钦还怪不好意思的：“没事没事，要不要我帮你？看你东西挺多。”说完他上前一步，在看到行李箱里的衣物之后又只好停在门边，笨拙地杵着。
“不用不用。”戴妍琦迅速地把桌上拿出来的东西杂乱无章地塞回去，合上，拉上拉链，最后才发现蚊帐没拆。
肖时钦这才敢走过去：“608在旁边拐角，我带你过去吧。”
他走近想帮个忙，却实打实吓了一跳，戴妍琦居然哭了。
她把老戴塞得十分妥帖的蚊帐的边边角角重新抽出来，折叠好，抹了一把眼泪，抱在怀里。
肖时钦慌了，完全没有理解到小姑娘为什么要哭，前前后后地问：“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为什么哭啊，别哭啊，想爸爸妈妈了？”
不提还好，一提戴妍琦就止不住了，越哭越凶，连哭带喘。她连老戴的秃头都十分想念。
肖时钦也快哭了，他这才想到要递纸巾，可是身上没有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他想起把手按在人的肩膀上，据说能给人以安慰，于是轻轻地把手搁到她肩膀上：“虽然不知道你在哭什么，但是总会过去的。”
戴妍琦不发一言，伸手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用力擤鼻子。
肖时钦看着她，突然有些感慨，他望向窗外，雨渐渐停了，阴云散开，整个世界正在一寸一寸地亮起来。
他把戴妍琦带到窗户边，指给她看：“你看到下面那个草坪没有，我们雷霆养了好几只猫，都是从外面窜进来的野猫，只有一只灰猫，其他都是花猫，灰猫就叫灰灰，最胖的叫小肥，眼睛是琥珀色的那只就叫琥珀，还有一只抢吃的抢得特别快，闯祸也是跑最快的，你猜叫什么？”
戴妍琦问：“……叫什么？”
“他们取的叫叶秋，因为仇恨太高。”肖时钦哭笑不得。
戴妍琦抿了抿嘴。
“等雨停了它们就开始出来溜达了，一会我带你下去，看看能碰上哪只。”
戴妍琦说好。
“对面那幢楼是食堂，食堂做的热干面和冰粉巨好吃，你可以尝尝。”肖时钦转了个身靠在桌子上，“我们雷霆虽然不是豪门，但是条件也挺不错的，特别是训练室，明天你可以去试试手，今天休息一下吧，要是吃不惯食堂，我带你出去吃。”
戴妍琦擦擦眼睛：“队长，你真好。”
肖时钦笑着摆手：“别别，怎么一来就给我发好人卡呢。”
戴妍琦也笑了：“雷霆真好。”
肖时钦说：“我们雷霆当然好。”
“刚才给队长添麻烦了。”她不再哭了，但是觉得有些丢人，低着头声如蚊讷。
肖时钦眼里带笑：“别客气，以后你要麻烦我的地方还很多。”
他一手一个行李箱，推出门去，戴妍琦跟在后面。虽然时常有雨，可她总是不用为此发愁的，以前有伞，现在有光。
END
